月下莲华

“日暮。”

宿园『应有故人归』

虽说范无咎嘴上不饶人,实则他颇有些左支右绌。


一对一他丝毫不慌,一对二则守多攻少,以一敌三便仅有招架之功,很是有些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了。


他暗道一声自己着实托了大去,足尖轻点间身形似燕平平贴着地面掠出,极轻巧地拧腰旋躯闪开眼前轻飘飘袭来的白雾,方肯一仰颈擦过那柄跗骨之俎般紧追着他颈项不放的折扇。


大话确实是好放,只可惜挨起揍来就不是那么舒服了。


杰克颇有些焦躁地活动手腕,淡薄的白色雾点重又在他指尖环绕,依次攀附着爬上那五片轻薄的刀刃,凝结出一片毛骨悚然的心安理得。


“你凭什么保证你会对小淑女好?华夏人。”


他有些不明不白地心灰意冷起来,寒雾直直缭入骨髓冻得他透过脊梁都在疼。


他明知小姑娘那时的一吻他早已输得一败涂地,只是他不甘心――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甘心。


他不明白,他在还未来得及争抢时便早没了动手的机会,他甚至找不到半点儿由头与理由,更不愿接受叫他不战而败的理由竟是出自所谓的命运与运气的安排――这还不如叫他寻美智子借了刀来一刀自戕来得更直接了当些。


他便这般怀着满腔怨愤掐准范无咎让另外两人迫得左支右绌的空隙挥出手去,攀附于指间的雾气螺旋出奇异的形状,黏在刀刃上裹成了型后随着他动指的方向骤然奔涌,拖出一条修长漂亮的珠光色尾巴。


血液自撕裂的黑衫中炸开,循着鬼差削瘦得甚至有些过分的身线汩汩流入腰甲,在织金梅花上濡出一片粘腻的暗红。


范无咎不甚在意地扯断那枝垂落的染血红梅,阴阳伞嘶鸣着绽出划破空气时尖锐的风声,堪堪格开眼前不留分毫余地的刀刃,甚至有些苦中作乐地露出一抹近乎称得上温柔的微笑来。


“大话可已经放出去啦。”他想,“再坏……再坏也不会比娶不到媳妇儿更糟了。”


监管者之间的实力总的来说不过半斤八两,他也确实并非坊间话本中天下无敌的大侠,那些呼风唤雨一统江湖离他也太远太远。


他少年时曾不过是一介普通而又普通的衙役,再普通不过的,说白了也难以叫人在身上寻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只是他答应了心爱的姑娘,他一定会娶她回家。


都说男儿当意气风发,可他那时其实当真是没有甚么太过远大的志向,他只想讨一门合适的亲事,媳妇儿温柔又好看,每日有鱼也肉固然好,清茶淡饭也无妨。


门口的小院子里可以开一亩不大的菜地,再为夫人辟一方干净的花园,每日回家听夫人唠叨他办案衣服脏了不好洗,再欢欢喜喜掏出怀中在集市上买下的不甚精细的小饰品别上夫人发间,同她道上一句:“你真好看。”


说来奇怪,好像在大多人眼中少年郎总要行囊中装一壶酒,一把剑,同武功盖世,快意恩仇纵横江湖挂上钩。


可他想,他其实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而已。


很少有人生来想当阴谋家,更多时候不过是人居于命运强行推上的位置而又不能回头,只得硬着头皮当一回孤胆英雄。


他曾经在大水中失去过一次至亲的人,在那日的雨中又失去了一次挚爱的人。


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失去第三次了――鬼差也不会死去,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只是个普通人,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姑娘,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想平平淡淡过着再安稳不过的生活,仅此而已。


阴阳伞骤然展开撕裂空气发出一声长啸,伞面旋过一轮逼退周遭几人,安安然然替他争取了几分喘息时间。


范无咎颇有些狼狈地偏头瞥了一眼舒展伞骨底下一袭白衫的男人,随手提起身后的铃铛同他自然而然地将背抵在一处联手拒敌,也不顾自己腰上仍未止住的鲜血会染红谢必安一尘不染的白衣,兀自嘴硬道:“汝缘何不问而自来?非擅近身便还伞中,莫与吾作乱。”


“而后望汝狼狈败走否?”谢必安提了伞一横,将将拦住美智子刺来的折扇,尚不忘口头讥刺一句,“便汝不愿娶亲,吾尚深爱,便耗些灵力也无妨。”


他嘴上不饶人,阴阳伞却护得几近密不透风,铁器撞击时铿锵爆鸣,循着伞面刀刃迸出一连串火花:“汝现下如何?尚可战否?”


“多事。”范无咎也不答他,一提招魂铃震开片浪潮也似的黑白色,能量几乎是瞬时攀上了周身三人脚踝,拖得人行动均迟了那么一刹――


谢必安近乎天衣无缝地接上了他的节奏,一抖伞尖挟着破风声,踩紧破绽径直刺进杰克肩头。


原来监管者的血也是红的。


他这样想着,带着鬼差独有的暴戾气猛一拧腕,伞尖于血肉中狠剜了一圈。血液诡异地顺着伞骨间的凹槽淅入伞面中,黑白伞身顿时攀上层压抑的暗红。


好像有几千年间的浊气正压在他胸口,叫人恨不得纵声长笑一吐为快。


他已然许久不曾与范无咎这般并肩作战了。


恍然间好似这千年来的事几乎都是假的,他不曾在雨中哽咽难当,也不曾在桥下追悔莫及。


他不过是当年长街上少年老成的少年郎,愁过最多的事不过是衙门里积压太久的无头悬案,意气风发不知世间忧患。


故人一别三十里,此去东风未敢遥。


留恋的背影仍在,远行的人却早便消失不见。


温热血液溅上他的侧颊,循着皮肉肌理攀过唇角,在舌苔上弥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谢必安睁了睁眼,眼前的模糊记忆竟倏而消失不见,只有斑斑点点的猩红血迹映在视网膜上,像极了一方染上劣质朱砂的画布。


戎马不渡关山月。


他掌中的阴阳伞挽出一片黑白伞花,在空荡荡的浪潮里,铿锵爆鸣的金戈声中想:“我来接你回家了。”


关山月应寄何方?


应寄明月入怀。











虽然咕了蛮久不过坑还是要填的『。』

这里有人抢媳妇    点名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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