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莲华

“日暮。”

欲沐『伞下记事』

#是主播

#欲为x沐木    不喜可退     不要误点

#请勿上升真人

#食用愉快









欲为用的沐浴露一直没换过。


起初是因为吱吱帮大龄直男带的就是这个牌子,后来是某一天他和沐木走在街上时下了大雨,两人不得已同打一把伞,沐木说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再后来……再后来是他已经用习惯了这个牌子的沐浴露,再也没有换过。


那年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彼时他还是个主播,没和吱吱结婚,心里总装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少年郎的想象里多不过武功盖世的大侠,张扬恣意的模样,全都叫他在心里贯了个彻底。


毕竟要是有正当又长久的好职业,谁会真爱做主播呢?


主播说白了就是腆着脸去做些不喜欢的事讨人一笑,总让他觉着自己其实像是青楼里倚栏卖笑的女人。


不过吃一口青春饭,再怎么红极一时,待得他年华逝去后,渐渐让人遗忘,寻欢客自然也就没有了。


沐木就是在他那时认识的。


乱七八糟的认识过程便略过不谈。毕竟过程比起其他人来说实在没什么特别稀奇的,他连怎么认识的沐木都记得有些快不大清楚了。


只是人类这种生物吧,想象力一向丰富。


丰富到什么程度呢?


就好像游戏中武功盖世的大侠当真是自己,眉眼如画,生杀予夺,玩久了便忍不住对游戏中的人动心动情,抵不过一句“戏假情真”。


隔着屏幕的是人是鬼他不知道,但无论如何总是有生命的。


而屏幕里的人恰好是他喜欢的模样,两者结合在一处就是无比矛盾的矛盾体,一心道付诸实践不合常理,一心又道偏生就是他这样叫人心动,说来也好笑得有些过分。


他明知道隔着一条网线,网线对面的人是什么模样尚不清楚,是不是天天大花点沙滩裤面容猥琐,可他就是忍不住心动。


人和人之间假如彼此合拍又极富共同语言,就会无论如何也忍不住渴求下一步更深的接触。


于是欲为将这口年轻而冲动的情意埋进心底,在这个明知没结果的夏天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半推半就地给屏幕一侧的魔术师打上了『娇妻』的称号,在吱吱的笑声里尴尬而不自然地骗过自己,仿佛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为自己的自欺欺人找好借口,说这段本不该有的关系也只是主播间再正常不过的商业运营,对彼此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彼时他仍然处于年少轻狂的年纪,行事风格里总带着少年特有的不计后果肆意妄为,哪怕再刻意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也抵不过几分他本身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稚气。


再后来些他在南京,在直播平台组织的聚会里第一次见到了沐木真人。


沐木既不丑,也不穿沙滩裤。


他看起来还是少年,眉眼称不上俊美惊艳,但仍担得起一句干净。


他眼窝稍有些深邃,显得鼻梁挺拔得紧,连五官轮廓都突出了温柔的弧度。


少年人笑得将将好,碎金一样的阳光撇在他打理得清清爽爽甚至有些蓬松的短发上,真实得比广告画里的模特还叫人心动。


模特是精心修剪过的花,连生长都有特定的姿势,框进广告里再人工剔除不慎开败的枝叶,每个角度都近乎完美。


沐木不一样。


沐木有着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就像是他盛夏里不小心埋进心底那颗不大名贵的种子发了芽,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吊出他满心破败干瘪得甚至有些形销骨立的皮肉。


它吸走了欲为的血液当养分,在他皮囊上长得膘肥体壮。


欲为自认是个比钢铁还直的直男,但即使他再钢铁一样的直,也不代表直男无论如何就不会对同性动心。


人类的动心分很多种,而一时的动心总叫人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喜欢,常常将心脏悬上高空又干干净净地放干了心房里那点不多的血液。


他盛夏夜里灌下的啤酒成为了肆意妄为的借口,在酒精挥发时大着舌头近乎宣泄般将所有隐秘而难以泄露的感情揉进那首天下第一里,鬼哭狼嚎嘶吼得畅快淋漓。


――就活像在和沐木比谁麦声音更大似的。


欲为脸上没什么肉,一眼扫过去就像是在他的骨骼上蒙了层绷紧的皮,硬裹出一幅生人勿近的眉眼。


倒也不是说他长得不好看,只是他皮肉太过单薄,脸上凸出的线条轮廓便总显得过于凌厉,像是柄执拗得不肯回鞘的长刀。


他天生了一张瞧起来颇为薄情的脸,却偏偏养了口情深意重的嗓子。


彼时他找不着路,急得直戳群里小窗也没人找得到他――狗贼团的人兵荒马乱,分头行动出门地毯式搜索各大站点入口,恨不能马上把欲为从屏幕里薅出来当场剃成光头。


欲为实在是愁得没法点了根烟,喀哒一声将那点豆大的火苗压在唇畔方寸空间里,在南京的晴空万里下缭出一缕分明的雾。


后来他是被沐木拣回去的。


沐木找到他时身躯颀长的青年正蜷成一团缩在台阶上可怜巴巴地唉声叹气,嘴里叼着的半支烟腾着烟气模糊了他干净齐整的五官。


沐木顿时便觉着颇为哭笑不得――他想了很多次自己和欲为的初遇会是什么样,但从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这样平淡的,既不惊天动地也没有半分久别重逢意味的可能性。


他近乎有点轻车熟路地上去一伸手拔走了欲为嘴里那根烟,氤氲雾气在他干燥白皙的手掌下打着旋悄然逸进空气中,不一会便飘得没了踪迹。


沐木头也不回地将烟蒂精准无误投进了背后的垃圾箱,明明灭灭的火光在空中划出一条闪烁的漂亮弧线。


他迎着欲为错愕的目光笑出口雪白干净的牙:“我以前可是校篮球队的!”


“少抽点,狗贼,”沐木拍干净指腹上的小块烟灰,将手掌递到他眼前,“走,回家了。”


沐木的手至少能用一句好看来形容。


他的皮肉厚薄刚好,贴着修长骨骼裹出一层分明的白,手指修长而匀称,指腹还带了几处长期触键磨出来的薄茧。


欲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鬼迷心窍伸出手来握住那只手掌的。


夏天大雨倾盆前的风闷躁而湿热,沐木的手称不上冰冷,但也绝称不上温暖,只有掌心处余了些热度,不偏不倚裹进欲为指缝里。


他将所有少年午夜梦回处的矫揉造作与无病呻吟揉成团洒得一干二净,就像是贪婪的恶鬼,恨不得在手上划一道裂缝,将那点生气尽数吸进胸腹。


“哎呀狗贼,”欲为笑起来,声音低低地闷在胸腔里回响,“还没过门当娇妻就开始实行人身管教了?”


沐木满不在意地嘘他一声:“你就贫吧,信不信过了门我天天绿你,能绿到头顶发光那种绿――哎我靠!”


常言总道天有不测风云。


盛夏的雨说来就来,一开始飘着细细的雨丝,没过一会便是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最后在刚沾湿地面时变成了瓢泼大雨。


人间几倾天河水?


咖啡馆外的雨近乎连成了一片水帘,水线垂直落下,地上激起冷空气升腾的雾,在天地间绽开一片模糊不清的白。


“狗贼你简直幸运值满格!”沐木惊叹地拍了拍欲为的手臂,“你要是没让我捡到你现在还在台阶上孤苦伶仃坐着呢!”


“啥玩意狗贼啊再给你重新叫一遍的机会?”欲为一偏头,近乎像是不经意间开口,眼睛里盛了满满当当的笑意,“快点,在咖啡馆里再给你重新组织一次语言的机会。”


“这不是没看见顺手拉的么……”沐木嘀咕一声,顺着他那嘴玩笑话说下去,“Darling?小相公?老欲为?”


少年的头发沾了几滴雨,雨水洇进他头发里抹平了翘起来的部分,看起来就服帖多了,早没了蓬蓬松松时想揉一把的欲望。


“诶,没毛病,娇妻。”欲为也是个满嘴跑火车不着四六的,顶着满眼笑意灌了口咖啡,“最后那个去了,你叫前两个就好了嘛。”


那口咖啡硬生生让他灌出了一股高粱地里大口喝酒的豪迈感。


然后他不知什么时候被多放了几块方糖的咖啡就齁得他一哆嗦。


演员笑得前仰后合,认错态度良好,但坚决不予改正:“狗贼我等会再赔你一杯,胖子马上就来救驾了!给我留点面子!”


“演员?演员还需要面子?”欲为咬牙切齿伸手去拧他脸,“瞧给你惯的啊娇妻?”


“诶嘿。”沐木让他捏着脸,说话和含了口水一样含混不清,“狗贼,你信不信我绿你,现在就绿,我马上就要和胖子私奔了。”


“他敢――”


“……我不敢。”


蓝胖子手里拎着一把伞,深感自己出现得真是十分不是时候:“你给我一条生路行吗,演员同志?”


“我打不过欲为啊他锤了我两三个赛季了――”胖子愤愤不平地将那把伞丢进沐木怀里,“让你没说老欲为和你在一起,你俩就打一把吧反正你俩也不用忌讳啥。”


他上三路下三路的目光毫不掩饰,扫得欲为颇为窘迫,只得端起那杯齁甜的咖啡,在沐木近乎惊骇的眼光下壮士断腕般猛灌一口。


那杯咖啡齁得他整个人神志都有点恍惚,但他却在耳鸣的嗡嗡杂音中精准无误地分出了咖啡馆里音乐的那条线。


咖啡馆通常来说总喜欢放些古典音乐,只这家咖啡厅大概是剑走偏锋,放的都是有关情爱的民谣。


他听见男歌手低沉的嗓音合着吉他弦的刮擦声在他耳朵旁边唱着什么,那声音遥远又模糊,就好像从某个断裂的时空里漏出来的一样,堂堂正正在他心尖上敲开了一条缝隙。


他无法解释自己不合时宜的心动,于是只能将其冠冕堂皇地归咎于少年不识爱恨,再心安理得将含混不清的情感放进贴了张友情标签的箱子,一锁便是十数年。


他就这样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蹉跎了人一生该有的悸动,而后再也找不回了不慎丢在当初那个节点的自己。


胖子没和他们一起,一个人撑着一柄伞在雨中跑得很快乐。雨水顺着他合金伞骨绷起的框架淅淅沥沥往下滴,干干净净在他脚边绽开一片又一片涟漪。


他和沐木就没这么快乐了。


普通的伞就算再大,遮两个大男人也实在空间有限。他们只得尽量贴在一处,以便节省着庇护两人那点不大的空间好一步一挪往前走。


这样同打一把伞的关系大多时候仅仅会出现在情侣身上,在雨中共享的保护所里总会发酵出不明不白的暧昧情愫,再彼此交换荷尔蒙给大脑带来的快意,以及潮湿而冰冷的水汽中显得格格不入的体温。


说实在的,沐木比欲为要稍稍高些,欲为不得不颇为不习惯地将伞举得比往常更高几寸,避免伞骨磕到沐木头顶。


他在这样的情景里,在雨天腾起的水雾中,像所有的正常人类一样,无可奈何地对另一个单独的个体开始心动了。


他趁着年轻还没过的保鲜期,用所剩无几的少年时代点燃了一把有今天没明日的火。


“沐木。”欲为装作不经意地唤了他一声,半偏过头去拿眼角余光瞥他,舌头却比大脑先打了结,卡壳在嘴里,徒留唇瓣几度开合也没能吐出只言片语。


“啊?”沐木转过头,少年人的清澈眼瞳里映进他狼狈不堪的神情。


欲为张了张嘴,突然有些词穷:“……没啥。就是闲得喊你一声。”


“狗贼。”于是沐木笑起来,在对方深色的眼睛里仓惶地别过了脑袋,亲手将那层不慎心动的窗户纸封成了防弹玻璃。


情感和动心不一定是装出来的,他想。


但大言不惭说自己能够面对一切困难的勇气一定是装出来的。


他仍攀在少年时期的末端,但已经快要隶属成年人范畴。


扪心自问,他真的能够不顾一切地放弃所有东西,抛下自己小半生苦心经营的形象,来赴一场不一定有结果的约么?


他不能。


同性的路在社会中无论说得再怎样冠冕堂皇,再怎样空前伟大光荣正义,也仍旧是遍布荆棘前路坎坷的。


真爱么,谁不知道?


但即使一句真爱挂在嘴边上,念上百句千句,天天说着自己是受害者,难不成还能当饭吃么?


人人都会歌颂真爱,说它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也不过上下两片嘴皮一碰的事,方便又便宜,比什么都简单。


可说完后的压力呢?


谁来扛?谁想扛?


人的心动不一定是假的,但一口一口吞下的苦一定是真的。


于是他主动放开了手,低下头冲欲为偏了偏头,沾着水汽不再蓬松的短发无端洇出几分莫名其妙的难过。


“狗贼,你用的什么牌儿的沐浴露?”


沐木僵硬地拔掉了心里那棵还未来得及开花结果的植物,欲为的一切对他来说本应该都是新奇而富有探索可能性的,他一方面忍着这样抓心挠肝的好奇心,一边亲手拔走了它的一切,只留下原地庞大的根系被拔除后空空荡荡的洞口往外翻着新鲜血肉。


“还挺好闻。”


那些破败的,腐烂的骨骼被连带着这棵植物埋进心底不可能发芽的最深处,皮肉撕裂的钝痛在神经恢复知觉后一点点循着血脉蔓延,扩散到体表麻痒难当。


大龄直男笑得没心没肺:“这个啊?这个吱吱买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觉得挺好的。”沐木和他一起笑得没心没肺,“等改天我去找找买一瓶呗。”


欲为怔了怔,低声回他:“好。”


当天晚上他们一群人聚一起喝酒,沐木喝得多,欲为就陪他一起喝得多。


他想,他们都老了。


爱而不得,求而不能这几个字在他们身上体现得近乎有点淋漓尽致。


欲为泄愤似的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铝箔在他手里嘎吱一声彻底吹灯拔蜡,干净得像是从来没当过一个啤酒罐子。


于是他们的人生在短暂地相交后又一点点重新分开,从此各走半边,也算好聚好散。


欲为想了想,觉得自己事实上还算幸运。


既没有损失惨重,也不曾体无完肤,至少曾经也碰见过心动的时候,比不少人又幸运了许多。


其实一个人难过的事情总不外乎生离死别,只是生离死别的前提一向建立在两个人的关系尚能离别的程度。


想来他自始至终也并不是一厢情愿,只是仍旧无可奈何,从未得到过,这才是最可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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